刑三千

【荼岩】其实我真的有起了一个名字只是突然忘记了…

希望大家心想事成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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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四五点，放学时间，同学们三三两两从校门口出来。
 
“哎！又没到九十分，回去怎么办呢！”安岩看着手里被打了89分的卷子，心里难受极了。九十分是家里给的最低达标线，差一分也会被训得天翻地覆。
 
街道旁车水马龙，安岩对着站台发了会儿呆，又从上面爬了下来。“这么早回去干嘛？何必凑上去挨骂，我又不是傻子！”他嘟囔着，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。走了一会儿，看见前面的树下有一条长椅，想也没想就坐了下去。
 
“起开，这是老子的地盘！”草丛里钻出一个流浪汉，醉醺醺地冲过来，他手里挥舞着一个开了口的酒瓶子，金色的液体带着泡沫不断洒在土里。
 
“唔。”不知从哪伸出一只手，隔着空气轻轻一推，那流浪汉就叽里咕噜地滚到了一边。“太吵。”那只手的主人说。
 
安岩惊讶地转过头，才发现背面的长椅上还躺了一个人。那人用手遮着眼睛，安岩没看清他的长相，只觉得他的手很纤长，皮肤白得晃眼。
 
“你在晒太阳？超市里有上色油你要吗，两天就给你晒成古天乐，黑古和白古听过吗？”安岩想逗逗他。结果那人不说话，还把脸别到了一边。安岩又对着他说了几个笑话，自己乐得哈哈大笑，然而他完全没有反应。安岩只好悻悻地继续发呆。
 
不知不觉，太阳落山了。远处的钟声惊醒了这一方暂时的宁静，安岩一脸放空地提起书包：“时间怎么这么快。”想到回家后的闹腾，就有些不开心。后面悉悉索索的，那个人从椅子坐起来，安岩低头一看，乐了：“哟，你怎么还在啊？肚子饿了，要吃饭去了？”
 
不得了，这人比他还要高，还要结实，还要帅气，实在令人嫉妒。
 
神荼没有表情地“嗯”了一声，直直朝前走了一段，又停住了，站在路口四处看了看，好像在努力回忆什么。安岩见他一副机灵鬼居然迷了路的样子，好笑的同时也不忍心就这样丢下他不管：“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走？”神荼看向他。安岩招招手：“来吧，你刚刚帮了我，我请你吃好吃的，等下再带你回去。”
 
神荼真的走到他身边，安岩心里莫名得到了巨大的满足，一时间忘了自己没考好的烦恼，指着路边的小吃店给他一样样介绍。可是神荼虽然乖乖跟着他走，听了半天却一声不吭，也不给点反应，机灵鬼瞬间又变成了不食烟火来错人间的清冷神仙，弄得安岩一头雾水，只好挑了一些自己爱吃的买给他。
 
没想到神荼话不多，胃口倒好，给什么吃什么，安岩好奇之下，给他选了特辣的鱿鱼串，还蘸了芥末，他居然也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。原来是个纸老虎，安岩欣慰地想。
 
神荼要去的地方其实很近，就在两条街外的一个书店。安岩指着高高的钟楼说：“看见那个大钟了吗？你下次不知道路，就沿着大钟的方向走，走过五个路口就到了。”神荼“嗯”了一声，塞了一个盒子给他，转身走进书店。
 
“哎？这什么？不用谢的啊！”安岩跑进店里想叫住他，可东张西望，穿梭来去的身影里怎么也找不见他了。他只好带着疑惑打开盒子，里面是一套很普通的文具，一支水笔，一本带横线的薄薄的小本子，还有一块橡皮，都印着很可爱的图案。安岩纳闷地想，这种东西送女生比较好吧？
 
算了，可能他身上也没有更多东西了，看着也不贵重，收下就收下了。他没再多想，走向了站台。
 
结果第二天， 怪事发生了。
 
数学老师抱了一叠自己打印的小测卷子，发给大家做课堂练习，成绩算进平时得分里，占期末成绩的30%。安岩的数学只有中上，不算拔尖，做到最后一道大题时，果不其然卡住了。
 
这什么……什么意思？他该用什么公式解？是不是要画图……抛物线？函数？等等，前几天好像刚刚讲过一个类似的题型，是从哪下手来着……
 
安岩冥思苦想，不经意间一抬头，发现昨天新朋友送给自己的那套文具静静躺在桌面上。他愣住了，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刚才有把它拿出来？不对，他好像把那个盒子放在家里压根就没带来吧？这……怎么回事？
 
那支水笔像是听懂了他心里的话，向着他滚了两圈，好像在示意他快点握住自己。安岩被这不科学的一幕完全弄懵了，他鬼使神差地拿过笔，摊开本子。
 
接下来，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。
 
他握着那支笔，再去看难倒他的那道题，脑子瞬间开窍了，原本一团浆糊的解题思路变得异常清晰起来，灵感源源不断地从脑海里涌出，他一刻不停地在本子上列着复杂的公式，草稿没打多久就推出了答案，为了保险还验算了好几遍，确认无误后兴奋至极地把结果写进了试卷里。
 
一下课，他就从那种上头的感觉里出来了，这时，不对劲的事情又来了，他刚刚打过的那些草稿不见了！本子摊开的那一页分明是空白的，水笔也没了刚才和他心意相通的感觉，一动不动地搁在本子上，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。

安岩傻眼了一会儿，觉得自己得去找昨天那人问个明白。
 
好不容易捱到放学，安岩急匆匆地来到昨天那家书店。但是站在店门口，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欠妥，那人只是昨天要来，不一定今天也会来吧？自己会不会白跑一趟？他犹豫了一下，抱着侥幸的心理去问了老板，老板果然表示我们店没有这个人，你再问问别家吧。
 
安岩沮丧地走出书店，来到昨天的长椅上坐下。他特意看了长椅后面，但那里空空的，没有人躺着。安岩靠在长椅上闭目养神，心里各种各样的念头却怎么也停不下来，那个人真的是神仙？像神话故事说的那样，他为了报答自己好心请他吃饭、帮他带路，所以送了自己这么不可思议的礼物，帮助他走上人生巅峰？
 
安岩很难描述自己此刻的失落从何而来。
 
独自郁闷了不知道多久，似乎有人在他旁边坐下，还敲了敲他的椅背。安岩以为昨天那个流浪汉又来抢座，伸手在空中挥了挥，懒懒地说：“去，后面还有空位，喝你的酒，别吵我。”
 
那人又敲了两下。安岩终于睁眼了，朦朦胧胧看见一个清瘦的人，一点都不像邋遢的流浪汉。安岩赶紧戴上眼镜，立刻呆住了。那赫然就是自己想了一天的那个人，正平静地坐在那里。
 
“是你！”安岩被巨大的惊喜震住了，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：“我去书店找你，可是你不在。老板说……”神荼打断了他：“我在。不过手头有点事，所以没有马上过来。”
 
安岩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，忙掏出盒子：“你昨天给我的东西，我今天用了，太厉害了，要不是它，我肯定做不出最后那道大题，那个，你悄悄告诉我，你是不是神仙？我一定替你保密。”神荼有些意外，但是摇了头：“不是。”
 
“啊？”安岩有点失望，但他更好奇了，“你不是神仙，怎么能教我做题？”神荼深深看了他一眼：“它只是帮你排除了不必要的干扰而已。”安岩把他这句话消化了很久，最后难以置信地问道：“难道说，那道题我原本就会做？”
 
神荼没有反驳。
 
安岩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了，一种被人肯定的满足感微妙地腾升了起来，他一边努力抑制自己的笑容，一边问：“那为什么我在拿起那支笔之前，觉得自己毫无头绪呢？”神荼站起身：“那是你的事。”
 
安岩心一慌，下意识拉住他：“你又要走了？”不等他回答就抢着说：“我还请你吃东西，你再陪我一会儿吧？”
 
神荼和他对视了一会儿，然后似乎败下阵来，率先朝反方向走去。安岩乐颠颠地跟上：“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，哪里有什么好吃的我全知道。前面有家很不错的砂锅粥，我带你去吧？”
 
于是这天傍晚，他们一人喝了一肚子粥，外加好几盘子烧烤。
 
安岩揉着肚子慢吞吞地在路边挪动：“好撑，可是也太好吃了！哎，晚上点了这么多，你最喜欢哪一样？”神荼想了想：“都一样。”安岩一步三叫唤，样子又甜蜜又痛苦，神荼终于看不下去了，拿食指在他肚子划了三圈，他的肚子肉眼可见地消下去一个不小的弧度。
 
安岩只觉得一阵清爽的凉意从肚子散发到全身：“天，这是什么魔法？你太厉害了！”
 
神荼自然不会回答他。安岩也像是习惯了他的问话不答，光靠他一张嘴，竟然也不冷场：“我知道，我知道，你们下凡一般都不能说太多，否则会泄露天机，对不对？我对你们天宫的规矩也算有所涉猎，不是我说，真的很严，这也不行，那也不行，照我说，还要活那么长时间，实在不痛快，没看凡间的人宁愿当孙悟空，也不当玉皇大帝吗？”
 
神荼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。
 
安岩还在絮叨：“……所以啊，人生在世，及时行乐，安慰的就是我这样什么二代也不是的普通人，我们呢，本事也不大，愿望也不大，一辈子都是普普通通的，只知道要出入平安。”神荼说：“要门户平安，贴门神就是，越丑越好。”
 
安岩一拍大腿：“你说门神？有哇！老家的黄大爷亲手画的呢，那真是丑了吧唧的，贴了好几十年也没见旧。”神荼停下脚步，对着近在咫尺的书店说：“就到这吧。”
 
安岩咂咂嘴，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说得这么过瘾了。
 
不过，还不够过瘾。
 
打那以后，安岩常常来书店找他。他在书店门口站一会儿，再到长椅那里等着，不用多久，神荼就会找过去。他们一起去找好吃的，然后一路聊回书店，结束一天的行程。
 
但是忽然有一天，他找不见神荼了。他去敲书店老板的柜台，老板不耐烦地说：“去去，哪来的疯子，天天往门口傻站着，客人都给你吓跑了！”
 
安岩冤得很：“我是来找人的，他就在你书店里做事，可是昨天他不见了！”老板没等他说完就赶人了：“我不认识什么人，这店里就我一个，别瞎说，影响我风水，走了走了。”
 
安岩不死心，掏出那文具盒子：“那这个呢，你认得吗？”书店老板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：“当然见过。”安岩一喜，抓住他的手问：“真的！在哪见过？”书店老板连忙甩开他：“隔壁！就在隔壁！文具店里多得是！别动手动脚啊！”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，嘴里还念叨：“别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……晦气，晦气，土地爷可要保佑保佑我……”
 
安岩被他关在门外，完全糊涂了，什么“文具店多得是”？开玩笑，文具店要都卖这样的宝贝那还不人人都考一百分？他急匆匆地跑进隔壁文具店，果然在一个很显眼的书架上看到几排熟悉的盒子，拆开，里头同样是一支水笔，一本薄本子，一块橡皮。
 
安岩拿起笔，没有任何不一样的感觉，他忍不住又拆了第二盒，第三盒。老板娘见了赶快喝止了他：“那个同学！不买不要拆！拆了我卖不出去了！”安岩找不到人，还连着几次被人当疯子骂，气劲也上来了：“少啰嗦，老子拆多少就买多少！”心底那点渴望孤注一掷般，架子上所有同款的文具套装全叫他拆了个精光。
 
可是，没有。

没有一支笔带给他灵感泉涌的感觉，就像他包里的那支笔那样。这些都只是和它长着相同的壳子而已，并不是他要找的东西。
 
那个人恐怕真的走了，安岩呆立半晌，手里紧紧攥着最后一支套装的水笔。
 
老板娘已经认定他是来找茬的，揪住他的领子就拿手机去拍他校徽的照片：“真是看不出来，什么好学校都有你们这种闹事的学生！今天你不给我把这些东西都赔了，我……”安岩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，眼睛已经红了，不知道是因为担心，委屈，还是无处宣泄的气愤。他用力拍掉老板娘的手，“嘴巴放干净点。”往柜台上拍了一张五十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 
一盒套装3块钱，一排三盒，架子上最多也就摆了四排，还让她赚了。东西装好放回去，没准还能再卖一遍。安岩突然斤斤计较起来，在心里一笔一笔算账，把自己算得想掉眼泪。
 
走到街边，恍惚看到长椅那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。安岩拔腿就奔过去，结果却是那个流浪汉。他架着腿在晒太阳，嘴里还哼着带酒味的小曲。安岩站住了，阴沉地看着他：“起来，那不是你的座位。”
 
流浪汉就像没听见一样，惬意依旧。安岩举起拳头就想揍下去，打到一半又收住了。
 
有什么用呢？就算把他打死了，又有什么用呢？
 
他木然地回到书店，老板一看到他，眉头先就皱起来了，门要关不关的。安岩视若无睹：“你的店里没有请过人，我每天走之后，也没有人从你店里离开过。对不对？”老板看他状态不对，谨慎地说：“对。那又如何？”手已经伸向了暗处藏着的用来防身的棒球棍。
 
谁知安岩没有要找他麻烦的意思，很平静地继续问：“那你这里收不收人？午休、放学和周末都可以。”老板一叠声地拒绝：“不收不收，生意差得很用不着收人！”安岩又说：“那我不要钱。”
 
老板的脸皱成了树皮：“我说你到底想干嘛？我这里真没有你想找的人，也不缺人手。”安岩点点头，逻辑清晰地回答：“他以后会回来的，所以我在这帮忙，不限期。”老板被他彻底弄得没脾气了：“你怎么这么固执？好吧，你爱来就来，我丑话说在前头，我店里的生意不好，开不起工资的，也不管饭。”
 
安岩对他鞠了一躬：“谢谢。”
 
老板：“……”
 
当时谁都以为安岩不过是一时孩子气，没想到他在书店一呆就是三年。老板和他渐渐熟稔之后，对他也逐渐客气起来，因为他除了刚开始那阵子疯狂找人的行为匪夷所思以外，其余时候的表现一直很正常，更遑论他招待客人竟然非常周到，而且高考考出了很不错的成绩。
 
没想到成绩出来之后，他没有理会那些打上门的招生电话，直接报了本地的一所大学。算得上一流，但绝不是最佳选择。老板在诧异之余，又有种“果然如此”的感觉。劝安岩改志愿的人很多，但没一个人劝得动。直到录取通知书下来，所有人都深深叹了一口气。
 
老板家里有事，临时给安岩放了假。太阳还没落山，他心里想了想，总觉得无处可去，最后还是来到了长椅边坐下。他对着天空看录取通知书，蓝底黑字，淡淡的金边仿佛和天空融化在一起。手一松，通知书轻飘飘地落在脸上。安岩仰面低低地笑了一声。
 
“为什么不考更好的学校？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。
 
面对这个记忆里的声音，安岩觉得自己在做梦，他喃喃地说：“那不是我真正的分数。”神荼揭开他脸上的录取通知书：“那是。”安岩转动眼珠，撑起身子看向他：“是的话，你何必要送我那些东西，那笔我写了三年，就没换过笔芯……咦，你好像又长高了？”神荼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，带着不赞同的语气问他：“为什么？”
 
安岩扯着他和自己并肩坐下：“别为什么了，录取通知书你也看到了，改不了了。还有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解释一下？”
 
这话一出，神荼安静了很久才回答他：“我不是人。”
 
“我知道，还有呢？”
 
“……也不是神仙。”
 
“不是上面的，是下面的？”
 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 
“猜的。”安岩满足地捏着他的脸转向自己：“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和我说。”他看着神荼，他比以前更俊美了，简直让人舍不得把眼光从他脸上移开：“以后还要走吗？”
 
神荼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。
 
安岩收起录取通知书，拉着神荼随意挑了个方向走去：“我不管，最近又出了很多新店，既然回来了，起码要陪我把这些地方都吃个遍。听到没？”神荼轻笑一声，任他拉着自己走。
 
安岩只觉得自己等了三年一点也没白费，那种拥有全世界最好的满足感又回来了。
 
“吃完第一遍还有第二遍，吃完一个城市还有无数个城市，听到没？”
 
“你高兴的话。”